明清士人是如何认识彩虹的
明清士人是如何认识彩虹的 彩虹在中国古代也称蝃蝀、虹霓,关于彩虹的知识既有美丽的诗歌意象,也有神秘的异闻传说。当然,在文学作品外,还有理性的彩虹知识。明清正值中西文化交汇与西方科学的时期,中国的士人们是如何认识彩虹现象的,这些认识和当时欧洲知识分子的认识有什么不同? 现代光学认为,虹(主虹)是阳光在空气水滴中经折射、反射、再折射形成的一种分光现象。根据光学原理,彩虹一定是背向太阳才能看到。如果阳光在水滴中多反射一次,就会形成副虹(霓),颜色分布与主虹正好相反。 明清时期的士人没有这些现代光学知识,他们用自己的术语和逻辑解释彩虹的颜色和形成原理。其中有一些符合现代认知,如明代官员熊明遇认为虹是日光影射雨气到人眼,才能看到的一种自然现象。他在《格致草》中写道:“日在一边,雨在一边,人眼在中间,看日雨之气,影射自然有者。故虹朝西而暮东。”意思是要看到彩虹,人需要站在太阳和雨的中间。他正确指出了背向太阳才能看到彩虹,并且解释了为什么早上彩虹在西边,而傍晚彩虹在东边。 清代学者方中履在《古今释疑》中认为,虹本是圆环状,有一半被地面所隐藏,因此只能看到半圆形的彩虹。这也符合实际,通常人们在地面上观察到的彩虹都是半弧形,但在高空没有遮挡的情况下,是有可能观察到完整的彩虹的。 有些士人还知晓人工生成彩虹的方法。《格致草》中说:“试于日在东时,将一人西边喷水,我从中间看,其珠皆成红绿之象,亦其理也。”明末学者方以智在《物理小识》中也提到宋代陆佃《埤雅》中的一个人工造虹的实验。据《埤雅》记载,人若含水对着太阳将之喷洒出去,从旁边观察,则会看到彩虹。明代学者郎瑛在《七修类稿》中完整引述了《埤雅》的文本:“故先儒以为云薄漏日,日照雨滴,则虹生焉。今以水噀日,自侧视之,则晕为虹。”事实上,更早的人工生成虹的记载可追溯至唐代张志和的《玄真子》。 人工产生彩虹的记载非常有趣,人可以复制一种自然界奇异现象而不必诉诸神秘主义。 虹等大气光现象往往在视觉上呈现多种颜色,明清学者对颜色的形成也有一些讨论。如清初学者游艺在《天经或问》中以“水火相交”来解释虹的红绿之色,游艺认为虹本无颜色,是因吸上来的水气呈绿色,火气呈红色,水火相交,红绿相映,所以呈红绿之色。 《格致草》同样认为这颜色不是真实的,乃是一种视觉幻象:“天色在五行之外,青亦非其真体……夫云气至清,五色非有定质……亦视境之所幻。” 《天经或问》中还讨论了虹的颜色分布,外面呈,中间呈绿色,里面呈红色。其对彩虹颜色的描述并不符合通常由外到内为红、橙、黄、绿、蓝、靛、紫的次序分布。 除了彩虹的性质和原理外,还有两种在现代人看来很荒谬的观念被明清格物士人讨论批判。一种是虹为淫征,为天地之淫气所形成,另一种是虹有形体,能像动物那样吸水饮酒。 虹为淫征的说法源自对儒家经典《诗经·蝃蝀》“蝃蝀在东,莫之敢指”一句的注疏。汉代郑玄将虹的出现与“夫妇过礼”及“淫奔之女”联系在一起,宋儒朱熹《诗集传》则认为虹是“阴阳之气不当交而交”,为“天地之淫气”,两位大儒推动了虹为淫征观念的流行。 明清时期,郎瑛、王夫之等批评了朱熹的虹为淫气的观念。郎瑛认为这一说法恐来自误传,他在《七修类稿》中说虹是日照雨滴形成的自然现象,能人工制造出来,并非什么淫气。王夫之在《张子正蒙注》中用相似的逻辑批判朱熹:“朱子谓虹蜺天之淫气,不知微雨漾日光而成虹,人见之然尔,非实有虹也。” 虹能饮水观念的流行,宋代科学家沈括亲历的见闻起到了推动作用。《梦溪笔谈》中记载,沈括曾与同僚出使契丹,见到彩虹两头垂入溪涧,似在吸水。派人过涧观察,自西望东则见,自东望西,则虹“为日所铄,都无所睹”。过了很久,彩虹开始向东移动,越过山脉消失。 沈括的记载很详细。由于彩虹的形成机制,人只有背向太阳才能看到。是时应是傍晚,太阳在西,因此往西无法看到彩虹,只有往东才能看到彩虹。这段可信的记载却促成了错误认知的传播,即虹具有生物的特征,可以进入溪涧饮水,可以翻越山脉,以至于像沈括这样严谨的学者都相信虹能饮水的传说。 明代诗人、学者谢肇淛在《五杂俎》中收录了很多虹能吸水饮酒的异闻故事,他认为这些异闻并不完全是无稽之谈,很有可能是真的。但并非所有人都相信这些怪诞的故事,王夫之就直接批评虹能在井中饮水是“野人之说”。 士人对虹原理的解释,以及对虹为淫气、虹能吸水说法的质疑与否定,都带有理性精神。但这些否定并不彻底,一些难以证伪的、带有神秘主义色彩的虹观念仍共存其中。 从知识来源看,士人所掌握的虹知识大都是对传统知识的继承和批判,也吸收了当时耶稣会士的西学。比如《天经或问》中对虹霓颜色分布的讨论就受到明末清初传教士高一志《空际格致》的影响。 从方法上看,明清之际士人没有采用新方法如光路分析、实验观测来获取新的彩虹知识。相比之下,同时期的法国学者笛卡尔曾通过实验,观测到只有在太阳光线与人观测视线呈一定角度的时候,人才能看到彩虹现象。他的实验比耶稣会士和中国士人的直观逻辑都更接近现代科学方法。